“一根扁担俩箩筐,一头是家当,一头是孩子,举家老少跟在旁。”我们家就是祖父用一根扁担从河南挑到陕西来的。这根至今珍藏在我们家中的扁担,浸透了苦难艰辛,见证了勤劳幸福,一头系着过去,一头连着未来。它已成为一种精神,时刻告诉我们责任和担当。
一九四二年河南发生灾荒,祖父用一根扁担挑起了所有的家当,领着一家大小四口人沿着陇海线涌进逃难的人流中。途中断粮缺衣,靠野菜树皮度日,在荒郊野庙露宿,历尽磨难,终于在陕西省韩城县找到了落脚点。没有房屋,没有土地,所有的家当就是一根扁担,两个箩筐。房东阿婆见不得逃难人的可怜,有时给孩子点吃食,可终究不是过日子的办法。祖母说,一根扁担能将一个家从河南担到陕西,也就养活一家老小,只要一家人在一起一条心,勤快、踏实卖力,就会过上吃馍就菜的“好日子”。从此,祖父就肩扛扁担,开始了四邻八乡送醋、卖醋的营生。每天天不亮,祖母目送祖父挑着空担子出门,晚上,数着不多的盈利,计划着一家人的日子,开销。靠着一根扁担和踏实卖力,一家人渐渐扎下根来,成为了说着河南话的陕西人。
那一年夏天,祖父为了不耽误给房东家在城里的木材店送醋,在暴雨中行走两三里路受了风寒竟一病不起。祖父病重临走时,父亲和兄弟姐妹发誓要互帮互爱,并一起接过祖父手中的扁担。
作为家中长子,扁担自然就落在了父亲的肩上,父亲柔弱的肩上挑起了家的责任和长子般的父爱。一九六四年秋,父亲有幸通过中专考试,可家中却拿不出上学的学费。祖母和大娘取出扁担,告诉父亲,有扁担在就有学上。祖母狠心杀了家中下蛋的老母鸡,在自留地里割了几把韭菜,摘了几斤辣椒、黄瓜、西红柿,凑成一担,天蒙蒙亮就赶到老城,凑回五元零票。祖母蒸了几个稀罕的麦面馍,收拾好父亲的衣物、日常用具,准备了内面全新的被褥,又凑成一担。祖母用扁担送走父亲求学后,就和大娘轮换着,从城里的医院挑回脏床单、衣服,回家清洗干净、晾晒后,送回去,日复一日,换取一家人的吃穿用度。三年时间父亲半工半读,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参加工作。
扁担悠悠,岁月绵长。祖辈的扁担挑着生活的艰辛,对家的担当、对未来的希望。
随着社会向前发展,国强民富,老百姓的生活好起来,家中扁担的用处渐渐地就由主角变成了配角。可每到收秋打夏父亲依然将“扁担”请出来,意在潜移默化我们。记得有次脱完麦子,天已很晚了,我赖在麦场不肯动身,缠着父亲把自己挑回家。麦堆旁,父亲慈爱的目光里充满了奔头,把我抱上装满新麦的箩筐,在母亲的嗔怒中拿起扁担。父亲挑起箩筐和母亲慢悠悠地走在回家的路上,我们一路欢声笑语,快乐洒满了那一片片麦田。
这根扁担用手掂起来毫不费力,对于我们家意义却十分深远。在逃荒路上,它担的是全家人的家当,是血脉亲情;在扎根之后,它担的是全家人的生计,是梦想希望;如今,我们过上了小康生活,它依然承载着记忆,告诉子孙后代,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,靠勤劳踏实、责任担当,日子才会越过越好。我和弟弟在扁担的故事中也都早早懂事,主动承担了许多家庭责任,全家人齐心协力,日子随着我们的辛劳、努力,一路往小康的方向飞奔。
那一年,公司效益不好,丈夫动了辞职的念头,也得到了我的支持。父亲听说后,竟然发了脾气,让我们想一想扁担的故事。我不解地问,辞职与扁担有关系吗?
没啥关系,我怕你上班久了忘记了家里的功臣。你们想多挣钱把日子过好,想法也是对的。从工人到技师,又到现在的高级技师,是公司给了你们学习、发展的平台,对于家庭有责任,帮公司渡难关,你们肩上就没责任吗?莫让蝇头小利坏了门风……父亲平静地说道。
我若有所思,心有惭色。拿出一沓泛黄的照片,向孩子讲述我们家与扁担的故事,低矮的凳子上,孩子听得出神。父亲看着我们,望着扁担,满脸沧桑的脸上笑容竟如孩子般灿烂。(炼铁厂 陈丽琴)